刚才人流纷杂的闹市，顷刻间变得冷冷清清。就连不少路边摊的摊主都放下活计，跑去组成人墙夹道观摩演出，似乎毫不担忧自己的东西会被人顺手牵羊。
相比之下，背道而行的盛咏和白空竹显得就比较“另类”了。不过，刚才他已经因为在人流之中和美女并肩而行被无数目光直视，相比之下，现在的感觉已经自然了不少。
“盛咏同学，今天过得开心吗？”
冷不防，背对着他的白空竹扔出了令他始料未及的问题。
“……还好吧。”
猝不及防下，盛咏本能地回答道。话刚出口，他就立刻认识到自己这种程度暧昧不清的答案实在有失礼节，只是想要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真是的，哪怕是为了哄我开心也不肯说谎话吗？”
白空竹随即佯装气恼地瞪起了眼睛。
与她接触了小半天，盛咏也早就习惯了她的脾气，不做任何解释只是傻傻地苦笑起来。
“哼哼，也罢也罢——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和男生单独出来玩，感觉倒是有些奇特呢。”
“哈——”
“‘哈——’是什么意思啦？瞧你的脸上，全都是不相信之类的表情。”
本以为对方只是在逗弄自己，想不到她竟然会认真起来，一时之间盛咏又想不出该如何应对的话来。
明明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在和自己相处的时候更是落落大方，看不出一丝拘谨，若说是第一次约会的话，实在很难令人信服。
可是仔细想想，就算她是为了剖白自己比外表看上去更单纯，也没有必要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谎话。为了博取自己的好感？完全不可能吧——
“哈哈，瞧把你紧张的。”
白空竹捂着嘴用力地拍上盛咏的肩膀。
“我一直都对盛咏同学很感兴趣，只是你在班级里都不和其他人交流，找不到和你搭话的机会呢。”
对我很感兴趣是什么意思？盛咏觉得自己要是再一直保持沉默下去，恐怕话题会往更加微妙的方向转变。
“……就因为我和你是初中时代的同学吗？”
想来想去，自己与白空竹也就只有这么点共通点；单纯凭借自己的外表或是性格，肯定不会吸引到对方来关注自己吧。
“不，是更深层次的原因——”
白空竹背过手去，轻巧地在盛咏面前转了个身，短裙的裙摆也随着身体晃动微微地荡漾起来。
“我觉得，盛咏同学和我是同一类人。”
哪怕是对方当即对自己告白，给盛咏带来的错愕感都不会比现在更甚——在人际交往方面左右逢源丝毫不逊于沈绫的白空竹和怯于与他人交流的盛咏是同一类人，这样的话无论说给谁听，想必都无法使其信服。
看到盛咏莫名其妙地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白空竹得意地昂起下巴来：“果然，连你自己也没注意到吧！有些时候，旁人对自己的认识反而还比较准确呢。”
“……”盛咏平时倒是很少对有关自己的事情做太深入的思考，对于白空竹的理论显然没办法反驳。
“不过嘛，我是个不喜欢剧透的人，假如盛咏同学想要靠自己的认知来探索人际交往相关的事情，我也会满足你的哦。”
“哈哈……”盛咏苦笑起来。他对于自己和白空竹的共同点并不感兴趣，相比之下，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问题反而更让他好奇。
原本，以他的个性并不会直截了当地向对方提问，只不过和白空竹相处的这段时间，令盛咏不自觉地产生了与她变得稍稍亲近起来的感觉。
“那种事怎样都好……说起来，我想请教你些别的问题可以吗？”
“当然咯！是要我的微信号？三围尺寸？直接告白的话可不行哦，我还是更喜欢从朋友开始培养感情～”
“你想到哪里去了啊……我就是想知道，如果说咱们两个是同一类人的话，要如何才能像你那样，交到一大堆的朋友呢？”
“哎？原来是这方面的事情啊——”白空竹挤眉弄眼地装出沮丧的神情来，“那个先不提，我的外在印象是拥有‘一大堆的朋友’那样的人吗？”
“咦，不是吗？”
盛咏愕然问道。
在他的印象里，白空竹和班上的其他同学都是一直打成一片，无论男女生都没人在背后讲她的坏话。但是听白空竹这么一说，似乎和她交从甚密的，的确只有沈绫一人而已。
“其实啊，对所有人都热情，就和对所有人都冷淡都一样没区别。”少女把双手背在后腰，轻声说道。
“……”
虽然没有出声附和，但是盛咏觉得她的这个理论还挺有意思的——当然，假如深入思考，或许能体味出其中的纰漏，只是在两人说话的这个氛围之下，不存在那样的机会。
“用动物来做比方的话，就像是猫和狗吧：虽然性情截然不同，从本质来说却都是一样的。”
“猫和狗……我不是很了解哎。”
“是吗？在电影或者电视剧里，盛咏这样性格的人物应该是会在下雨天悄悄地给流浪猫狗撑伞、然后被女主角看到之后一见倾心呢——”
“……”听到白空竹侃侃而谈，盛咏尴尬地叼住了嘴唇。
就算在街边看到流浪的小动物，他也就最多在心里感慨一下，而不会特意地做出什么慈善人士的爱心举动来；相反地，他虽然没看过白空竹所说的那种影视剧，却也不觉得给野猫野狗喂食是多么古怪的事情——这么看来，果然自己应该划入‘冷酷无情的人’这个范畴里吧。
“那么，盛咏同学是喜欢猫还是狗呢？”
“……我也不知道，两个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吧。”
“凭直觉呢？喜欢和主人亲近的小狗，还有一直特立独行我行我素的小猫——如果是你的话，会选择哪个？”
听起来，孤僻的自己和猫应该有些相似之处吧——盛咏想。然而，当他说出自己的答案后，白空竹却晃着头笑了起来：
“也和我想的一样呢。盛咏同学是觉得自己更像猫，所以才选择猫？”
“猜的真准……”盛咏局促不安地挠了挠头发。
“可是，盛咏同学绝对不是猫哦——你应该像小狗多一点才对。”
“……”
“比方说，如果有人对你特别好的话，你会如何看待他呢？”
“那当然是同样地去善待他啊。不是至亲或者知己的话，应该没法达到这种程度的吧。”
“嗯嗯。有句诗歌是怎么讲的来着？‘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白空竹似乎说到了兴头上，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那是诗经里的吧。”盛咏恰好也读过相关的句子。
“对对对，你看，盛咏同学果然和我很合拍吧！”
“凑巧而已啦。”
“总之，给小狗点儿吃的，它就会对主人忠心耿耿；假如是盛咏同学的话，也会对自己的朋友倾心付出的吧？”
这个比喻盛咏听起来有些别扭，但他从未在这个角度上思考过相关的东西，因而对白空竹的话颇感兴趣。回想起她刚才的话，盛咏不禁问道：
“你之前用这两种动物来举例子——假如我是‘狗’的话，难道白空竹是‘猫’的性格吗？”
“这样的话怎么能由我自己来说呢？应该交给你评判才是——”
白空竹说着蜷起双手到头顶，微微地弓下身子来。
“喵喵——这样有比较像小猫吗？嘻嘻。”
那一霎那，盛咏忽地觉得脸红心跳起来。大概直到现在，他才对眼前的女孩子产生了“异性”的认识。从来没见到过的可爱模样，也算是她的意外一面——倘若只是在学校里和她擦肩而过，应该是无法见识到的吧。
这算不算是今天的意外收获呢——不自觉地，盛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来。
“……我有那么可笑吗？算啦算啦，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卖萌了吧。”
白空竹佯装生气地鼓起了腮帮，但紧接着，她也情不自禁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样？今天和我约会感觉如何？应该不会很无聊吧。”
在约会之前就得意地发表了宣言的她，此时还不忘向盛咏炫耀起来。
“怎么会……托你的福，感觉我都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
盛咏并非在故意地阿谀奉承。和白空竹在一起，除了被她的电波言行搞到无语的情境之外，他感觉自己的语言能力也仿佛并不是那么匮乏。
“就算不说话也可以哦——重要的是那个氛围嘛。以后和其他女孩子约会的时候，也要注意这一点哦。”白空竹不怀好意地说。
除了你之外大概不会有其他女生这么有兴致吧——盛咏本想这么回答，却又觉得对对方不太礼貌，连忙改口附和道：“好吧，我会记住的。”
“咦，突然之间自信心爆棚喔！以后就算交到女朋友，也别忘了白老师为你上的人际关系课呀。”
白空竹笑着抬起胳膊肘，轻轻地撞了撞盛咏的肋下。
“大概不会忘吧……”
盛咏轻描淡写地说道。不知道白空竹能否听出这是他的真心话？而且，他会牢记于心的，恐怕不止是白空竹所讲的那些模棱两可的道理。
与为逃避过去一直敬而远之的女孩因缘际会，深入了解到了她性格之中的另一面。在人际交往方面，这也许算是盛咏向前迈出的一大步；这对于他来说，本身就是值得铭刻于记忆绘卷中，青春之日的崭新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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